古老的村庄坐落在起伏的山丘下,山丘上分布着一块块不规则的田地,那是不知疲倦的乡亲们用简陋的农具开辟出来的,栽种着人们赖以生存的的作物。再往上走,除了一大片竹林外,就是草木丛生的山峦。无垠的山野是大自然赐予这个村庄丰厚的礼物,万物就在它那湿润的土壤深处孕育成长。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,我们的童年与山野分不开。一年四季,山野上闪动着孩子们的身影。大家在行走,在寻觅,在拾捡。 立春刚过,山野便把蕴藏许久的美丽绽放出来,各种各样的野花夹杂在绿草中盛开,蜂飞蝶舞让空旷的山野不再寂寞。山野风从高处阵阵吹来,春天清新的气息让孩子们无比兴奋,大家都迫不及待往山野上涌动。那时,捡野菜和割草是常做的活儿。年纪稍小的挎着竹篮子捡兔子草。山上有一种兔子最爱吃的野菜,它长着剑状叶片,折下来就会流出乳白色的汁液。小孩手脚麻利,走过几个山坎,就会捡到满篮子的兔草。年纪大的则挑着竹筐割草,春草正嫩,羊儿吃得最欢。当孩子把一捆捆绿草放在竹筐里时,心里盼望的是羊儿快长膘,好赶到集市出售。那时候,大人会带回几个馒头犒劳,来年的学费也有了着落。 山野上长着各种各样的鲜果,有些采下来就能直接食用,孩子们特别喜欢。暮春时节,野果的花儿怒放,五彩缤纷,夺人眼球。孩子们天性心急,总在盼望着野果快点成熟,隔三五天就往村后的山坡上跑。终于有了惊喜的发现,野果开始成熟了。于是,一拨拨小孩散落在山间角落,不停地摘采。和着清凉的山野风,咀嚼着粒粒的野果,我们尝到了生活的快乐滋味,心底有了些许的满足。山坡上有一种像草莓一样的野果,成熟时果实透红,吃起来酸酸甜甜的,但它的藤上长着刺,摘采时不小心会被扎到。然而,要吃到这种野果,必须等到初夏时节。还有一种称作“阿姑头”的野果,它的藤上长着许多小蒂,每根小蒂结着浑圆的粒儿,吃起来很甜。我们边摘边吃,还用狗尾巴草串起来,带回家给弟妹们吃。但这种野果吃起来上火,大人总不让我们吃太多。 到大山深处去寻摘野果,总是有更多的收获,我们都乐此不疲。山上长着一种乔木,树不高,能结出圆柱状的果实,熟透后软软的,甘甜可口。我至今也不知道它的学名,村里人都称为“丹饼”,它在农历七月十五过后便成熟。正值暑假,孩子们结伴往山里跑。看到满树的鲜果,个个手疾眼快,通常是右手从树上摘下一颗一颗的果实,顺手递到左手中,等到左手快攥不下了,便手不松地把它们放在口袋里。聪明的孩子会带拿着小袋子去装,没有袋子的只好着急干瞪眼。山上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野果,运气好的话,还可以找到野生的梨子和余甘果。这些都让我们的口舌有了甘甜的享受,就凭着这种甘甜,我们的心里是多么感激山野的恩赐和厚爱。 那时,最惊险的莫过于捅野蜂窝。野蜂往往筑巢在草丛和灌木丛中,在牧羊时经常会碰到。羊儿吃草时,惊动蜂窝,野蜂倾巢而出。羊儿跑得快,野蜂就向人群袭击过来。大家慌忙四处散开,但还是有人被蜇中,脸肿得像馒头一样。于是,我们想起用火攻。捡些枯草扎成火把,点燃后迅速放在蜂窝所在的草丛下,人都躲在暗处。野蜂最怕烟熏,待到烧得差不多时,野蜂也飞走了。胆大的孩子就用竹竿把野蜂窝捅下来。蜂窝里的蜂蛹还在蠕动,大家抢着把蜂蛹往嘴里塞。听上辈人说吃蜂蛹就不会流鼻涕,我不知道是否真实,但蜂蛹的味道确实十分鲜美。 山野上的野草野菜野果可以任你拾捡,但山坡地上开荒栽种的地瓜和木薯则是不能随便拾捡的。只有当人们收成之后,才允许你进入。地瓜大多在秋天收成,当一垄一垄的地被起平后,一个个红薯便会露出。主人把地瓜收完后,地里便留下一堆堆的红薯叶和枯藤。这时,山坡地里到处都是捡红薯的孩子。红薯隐蔽在土层,有时不能完全挖净,土堆里偶尔还会露出红薯的“小脑瓜”。孩子们提着小麻袋在地里巡察,有的拿着木枝,戳着沟垄的泥土;有的在边角寻找,有的甚至扛着小锄头在挖。我们低头弯腰拾捡不止,走过一丘又一丘,有时候会不知不觉走到邻村的山地里。山野无遮无拦,一目了然,孩子们欢声笑语在回荡,那是捡到红薯的喜悦。虽然捡到的红薯个小居多,但在那时,个个都是宝贝。已是傍晚时分,村庄上空升起缕缕炊烟,夕阳的余晖染红天际的云彩。大家满载而归,心情如暮色般美丽。回到家里,大人们总会挑选一些好的,洗干净做水煮地瓜。黄黄的瓤子,放在嘴里,一丝丝甜意泛上心头。 在山野上拾捡,最费劲的事当属捡木薯。它长在山坡地,根深扎在土壤里,必须用大镐深刨广翻,没有力气是不能胜任的。因此,捡木薯时,往往是几个孩子轮流刨挖。冬天的山上,草枯风寒,大家抡着大镐拼命刨翻,不久就汗流满面。但看到已经露出泥土的木薯时,竟是忘记了辛苦。 岁月流转,一切都在改变。如今的山野,草木丰茂,却再也没有以前这般热闹。山坡上很少能见到孩子的身影,山里的野果已经没有人去摘采,连绵不绝的野草也在自生自灭,山野仿佛从来就是如此宁静。然而,时光无法抹灭人的记忆,总是忘不了山野,忘不了拾捡的情形。真情似乎总是在艰辛中滋长、在回忆中蔓延。拾捡的年代,使我体察到山野无比宽阔的胸怀,让我对大地的感恩是如此的深切而无法忘怀! |